第38章 第三十八章奶糖
中岛敦迟钝地盯着司书撂下帅气发言，斗志昂扬地……走向了另一边被白色帘子分隔开的床位。
那里似乎还躺着一个人，以中岛敦的角度只看得到一缕橘红色的发，像是夕阳下的河流，平静地汨汨流淌。
“欢迎，我是芥川龙之介，随便怎么称呼都可以，”一旁大哥哥那张端庄明丽的脸庞露出亲切的、喜悦的笑影，下意识伸手摸向袖子里的香烟……又不动声色地塞了回去，“刚吃完饭，我们出去走走如何？立刻睡觉会积食。”
“那个……”
“嗯？有什么想问的吗？”
“……所以，这里是，叫图书馆的，餐厅……？”
中岛敦磕磕巴巴地，问出了一个他都不知道怎么会出口的问题。
“咳，那倒不是，”芥川龙之介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图书馆才是我们的主业，餐厅只是副业。当然，我们是私立图书馆，不向外界开放。”
中岛敦有些迷茫地点点头，挣扎着爬下病床，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也换过了，现在穿的是印着可爱涂鸦猫咪（？）和爪印的柔软衬衣。
芥川龙之介含笑向他伸出手，中岛敦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握住，感觉柔柔软软冰冰凉凉，像是握住了一块果冻。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甚至忘了门外还聚集着一大堆人，跟着推门的芥川龙之介跨出门槛时，直接被人山人海的视野惊到，下意识抓着芥川龙之介的袖角躲到了披风后面。
挤在门口偷看的几人发出了被可爱到的叹息：“芥川/龙/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无奈：“请不要靠得这么近，空气都变得浑浊了。敦君，不用害怕，他们都是图书馆和餐厅的员工，并没有恶意。”
“……”
中岛敦鼓起勇气：“叔叔们好。”
听到称呼表情微妙的几人：“……前辈，叫前辈就可以了。”
比中岛敦小一个月的某人：“呜呜我也想被称为小芥唔唔唔唔！”
中岛敦眼睁睁看着他被捂嘴拖走，害怕得要蜷成一团了。
“那是你太宰哥哥，也是个好孩子，”芥川龙之介面不改色地说完，牵着他继续往前走，“这位是永井荷风，佐藤春夫，德富芦花，武者……记不住也没关系，以后慢慢认识就好。”
人实在太多了，而且全都长得十分好看，中岛敦感觉自己像掉进了花丛的蜜蜂，入眼的全是高高大大花花绿绿的衣香鬓影，除了油墨的苦涩芬芳，唯有食物的味道最易辨明。
清香馥郁，甜蜜浓烈，犹如旋转的万花筒，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五光十色奇幻瑰丽的花窗。
他一手抓着芥川龙之介宽大的手掌，一手握着粉发的同龄人塞来的串起来的冰糖水果点心，背上不知不觉多了一个狐狸形状的背包，乱七八糟地装着牛奶、糖果、饼干和面包，和各种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发卡，手套，玩具，骨头做的挂饰，木头雕刻的小猫，看起来像是宝石实际上也的确是宝石的摆件……
他手忙脚乱，慌慌张张，幸好带着他的芥川龙之介一直不紧不慢，理性又自然，让中岛敦既心生艳羡，又不自觉跟着变得平静。
而且他看起来真的很亲切，让他甚至鼓起勇气询问：“所以那个……来我们孤儿院的那些先生怎么样了？”
“谷崎吗？”芥川龙之介顿了顿，露出了似笑非笑的无奈表情，“那家伙总是心血来潮就下决定，因为新奇有趣的事情任性妄为……不过也幸好如此。让他遇到你，对他来说，大概是值得炫耀许久的幸运事件。”
“……幸运？”
“没错，”芥川龙之介轻缓却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他的看法，“能够遇到敦君，对谷崎来说，是莫大的幸运。”
中岛敦十分迷茫。在他短暂而枯燥的人生里，他只能感觉到巨大的不幸不断逼近、侵袭自己。如果说身为孤儿已经是难言的苦痛，那么白虎，不断徘徊在他身周的白虎——就是他其他一切悲惨的具体写照。
他不愿意承认白虎就是自己，试图逃避“不幸”是自己带来的这一事实，但结果并没有什么改变。无论虎与他有什么关系，他都被拉出人群，看管起来，举目四望，只看得到写着“你是怪物”的眼神。
“不仅如此，”芥川龙之介说，“因为敦君的天赋太过伟岸，想必谷崎一定会沾沾自喜，得意于发现了你，乃至写文章庆祝吧。”
“天赋？”中岛敦感觉自己又听到不明白的词了。
不受控制的，伤人的天赋，几乎能刺痛人的灵魂，正如另一位中岛的笔触，是克制的肆意，是理性的疯狂。
“敦君还不需要想那么多，”他言笑晏晏，“你的时间很长，可以去慢慢思考天赋的含义。”
中岛敦半懂不懂地点着头，犹如一辆半自动的学步车，跟着芥川龙之介将小半座图书馆逛了个遍，最后停留在二层一个小房间外。数不清的书架在他们身后巍峨林立，明明已经看过、惊叹过无数次，却依然让他油然而生高山仰止的憧憬之情。
芥川龙之介敲了敲这间不起眼到近乎隐藏的小门：“中岛君，你在里面吗？”
中岛敦从身旁书架上不认识的汉字上回神，竟然是和自己一个姓氏的人吗？
“……我在，”隔着房门，对方的声音格外模糊，“给您添麻烦了，这本应该是我的责任……”
“请千万别这么说，”芥川龙之介露出有些无奈的微笑，“小敦君是我们全图书馆的宝藏，大家都很喜欢他，我也一样。”
“但是，我还不想带着这么小的敦君，进麻将室哦。”
“……”
中岛敦好奇地歪头去看。门上的牌子写着“雀屋”，难道不是养鸟的地方？
吱呀一声，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微微敞开的门后。他身量不算高，一头灰蓝色短发柔顺地披散，金色的眼瞳隐藏在圆形镜片之后，儒雅温和，带着分不易察觉的荏弱。黑白斑纹的毛皮拥簇着他，却并不显得厚重，微扬的衣摆犹如起伏的海浪，轻盈地涌来，又毫无痕迹地离去。
“你好？”中岛敦犹豫片刻，率先打出了招呼。
青年低头看他，像是要微笑，又像是要叹息：“你好，小小的敦君。很高兴见到你。”
但你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中岛敦从口袋里掏出不知道谁塞给他的牛奶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请你吃这个可以吗？”
请不要不高兴。请不要不喜欢我。
“……可以，”青年蹲下身，伸手接住那颗奶糖，镜片后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谢谢你，小小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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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似乎还躺着一个人，以中岛敦的角度只看得到一缕橘红色的发，像是夕阳下的河流，平静地汨汨流淌。
“欢迎，我是芥川龙之介，随便怎么称呼都可以，”一旁大哥哥那张端庄明丽的脸庞露出亲切的、喜悦的笑影，下意识伸手摸向袖子里的香烟……又不动声色地塞了回去，“刚吃完饭，我们出去走走如何？立刻睡觉会积食。”
“那个……”
“嗯？有什么想问的吗？”
“……所以，这里是，叫图书馆的，餐厅……？”
中岛敦磕磕巴巴地，问出了一个他都不知道怎么会出口的问题。
“咳，那倒不是，”芥川龙之介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图书馆才是我们的主业，餐厅只是副业。当然，我们是私立图书馆，不向外界开放。”
中岛敦有些迷茫地点点头，挣扎着爬下病床，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也换过了，现在穿的是印着可爱涂鸦猫咪（？）和爪印的柔软衬衣。
芥川龙之介含笑向他伸出手，中岛敦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握住，感觉柔柔软软冰冰凉凉，像是握住了一块果冻。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甚至忘了门外还聚集着一大堆人，跟着推门的芥川龙之介跨出门槛时，直接被人山人海的视野惊到，下意识抓着芥川龙之介的袖角躲到了披风后面。
挤在门口偷看的几人发出了被可爱到的叹息：“芥川/龙/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无奈：“请不要靠得这么近，空气都变得浑浊了。敦君，不用害怕，他们都是图书馆和餐厅的员工，并没有恶意。”
“……”
中岛敦鼓起勇气：“叔叔们好。”
听到称呼表情微妙的几人：“……前辈，叫前辈就可以了。”
比中岛敦小一个月的某人：“呜呜我也想被称为小芥唔唔唔唔！”
中岛敦眼睁睁看着他被捂嘴拖走，害怕得要蜷成一团了。
“那是你太宰哥哥，也是个好孩子，”芥川龙之介面不改色地说完，牵着他继续往前走，“这位是永井荷风，佐藤春夫，德富芦花，武者……记不住也没关系，以后慢慢认识就好。”
人实在太多了，而且全都长得十分好看，中岛敦感觉自己像掉进了花丛的蜜蜂，入眼的全是高高大大花花绿绿的衣香鬓影，除了油墨的苦涩芬芳，唯有食物的味道最易辨明。
清香馥郁，甜蜜浓烈，犹如旋转的万花筒，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五光十色奇幻瑰丽的花窗。
他一手抓着芥川龙之介宽大的手掌，一手握着粉发的同龄人塞来的串起来的冰糖水果点心，背上不知不觉多了一个狐狸形状的背包，乱七八糟地装着牛奶、糖果、饼干和面包，和各种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发卡，手套，玩具，骨头做的挂饰，木头雕刻的小猫，看起来像是宝石实际上也的确是宝石的摆件……
他手忙脚乱，慌慌张张，幸好带着他的芥川龙之介一直不紧不慢，理性又自然，让中岛敦既心生艳羡，又不自觉跟着变得平静。
而且他看起来真的很亲切，让他甚至鼓起勇气询问：“所以那个……来我们孤儿院的那些先生怎么样了？”
“谷崎吗？”芥川龙之介顿了顿，露出了似笑非笑的无奈表情，“那家伙总是心血来潮就下决定，因为新奇有趣的事情任性妄为……不过也幸好如此。让他遇到你，对他来说，大概是值得炫耀许久的幸运事件。”
“……幸运？”
“没错，”芥川龙之介轻缓却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他的看法，“能够遇到敦君，对谷崎来说，是莫大的幸运。”
中岛敦十分迷茫。在他短暂而枯燥的人生里，他只能感觉到巨大的不幸不断逼近、侵袭自己。如果说身为孤儿已经是难言的苦痛，那么白虎，不断徘徊在他身周的白虎——就是他其他一切悲惨的具体写照。
他不愿意承认白虎就是自己，试图逃避“不幸”是自己带来的这一事实，但结果并没有什么改变。无论虎与他有什么关系，他都被拉出人群，看管起来，举目四望，只看得到写着“你是怪物”的眼神。
“不仅如此，”芥川龙之介说，“因为敦君的天赋太过伟岸，想必谷崎一定会沾沾自喜，得意于发现了你，乃至写文章庆祝吧。”
“天赋？”中岛敦感觉自己又听到不明白的词了。
不受控制的，伤人的天赋，几乎能刺痛人的灵魂，正如另一位中岛的笔触，是克制的肆意，是理性的疯狂。
“敦君还不需要想那么多，”他言笑晏晏，“你的时间很长，可以去慢慢思考天赋的含义。”
中岛敦半懂不懂地点着头，犹如一辆半自动的学步车，跟着芥川龙之介将小半座图书馆逛了个遍，最后停留在二层一个小房间外。数不清的书架在他们身后巍峨林立，明明已经看过、惊叹过无数次，却依然让他油然而生高山仰止的憧憬之情。
芥川龙之介敲了敲这间不起眼到近乎隐藏的小门：“中岛君，你在里面吗？”
中岛敦从身旁书架上不认识的汉字上回神，竟然是和自己一个姓氏的人吗？
“……我在，”隔着房门，对方的声音格外模糊，“给您添麻烦了，这本应该是我的责任……”
“请千万别这么说，”芥川龙之介露出有些无奈的微笑，“小敦君是我们全图书馆的宝藏，大家都很喜欢他，我也一样。”
“但是，我还不想带着这么小的敦君，进麻将室哦。”
“……”
中岛敦好奇地歪头去看。门上的牌子写着“雀屋”，难道不是养鸟的地方？
吱呀一声，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微微敞开的门后。他身量不算高，一头灰蓝色短发柔顺地披散，金色的眼瞳隐藏在圆形镜片之后，儒雅温和，带着分不易察觉的荏弱。黑白斑纹的毛皮拥簇着他，却并不显得厚重，微扬的衣摆犹如起伏的海浪，轻盈地涌来，又毫无痕迹地离去。
“你好？”中岛敦犹豫片刻，率先打出了招呼。
青年低头看他，像是要微笑，又像是要叹息：“你好，小小的敦君。很高兴见到你。”
但你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中岛敦从口袋里掏出不知道谁塞给他的牛奶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请你吃这个可以吗？”
请不要不高兴。请不要不喜欢我。
“……可以，”青年蹲下身，伸手接住那颗奶糖，镜片后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谢谢你，小小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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