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54_ABO白昼边界谢景迟秦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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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54

  五年前。

  沄港早报,4月18日,晴转多云,气温12-21℃。

  社会新闻版块。

  信报讯,4月17日下午4时许,市南区雾淞路某施工工地发生较大生产安全事故。脚手架在施工过程中倒塌,事故造成一人当场死亡,八人受伤,后三人因抢救无效死亡。

  《沄港市某建筑工地倒塌事故事件调查结果》

  摘要:201X年4月17日,沄港市某施工工地一栋在建楼房发生脚手架倒塌,造成四人死亡,五人受伤的较大建筑安全事故。事件发生后,沄港市人民政府依法成立事故调查组,并委托省建设工程质量检测中心对倒塌的原因进行检测鉴定与分析。调查工作于4月21日开展,29日结束,经过调查,调查组已查明事故原因经过,也对事故责任和性质进行了认定。

  事故简况:省略。

  事故调查经过:省略

  ……

  事故性质:经调查认定,该事故是一起由于现场施工人员施某操作不当而引发的责任事故。

  因为得到了Omega的安抚,到第二天下午秦深的状况基本稳定下来,好似那个冷酷乖戾的人格只是谢景迟的错觉。

  在他处理公事的间隙,疲累不堪的谢景迟随便吃了点东西,靠在他身边听他敲键盘的声音入睡。

  半睡半醒之间,谢景迟感觉到有人进来了。

  是他很熟悉的人,不然他一定会不安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

  秦深轻柔但不容抗拒地挣开他拽着的手,下床去和那个人说话。

  “……顺利……”

  “谢……她……”

  “承诺……应该知道……没问题……”

  房门没有关严,外面人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到了谢景迟的耳朵里。

  他想要听得更清楚一点,可实在是他太疲惫了,没一会又被拉入了更深的睡眠。

  “那我走了。”温暖的触感在脸颊上停留了很久,令他分不清这句道别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梦中虚构的,“对不起。”

  ——可我要的又不是你的道歉。

  短暂的不安和惶恐如浮光掠影,在谢景迟的思绪中一闪而过,之后就是无止境的黑暗。

  他睡得很沉很熟,是这么多天来都未曾有过的那种,他很早以前就发现了似乎只要在这个人的身边,压力、焦虑还有悲伤都会被延缓。

  等他从睡梦中醒来,外面的天早已黑透了,黑沉沉的夜幕压在高楼的顶端,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身处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他下意识将手伸到另一边,然而除了凌乱的、早已冷透的床铺以外他什么都没有摸到。

  秦深已经走了。认识到这一点让他心里好不容易被填满了的地方又空了下去。

  他撑着还有些酸痛的身体从床上坐起来,身体很干爽,应该是在睡着的时候被抱去清洗过了。

  洗干净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散发着洗涤剂和柔化剂的幽香,他试着套上外衣,柔软的布料擦过胸口某个被使用过度的地方,细微的刺痛让他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托第二性别是Omega的福,就算被这粗暴地对待了也不会有什么事,很快就能恢复。

  去开灯的途中,他不小心将床头柜上放着的杯子碰倒了。

  杯子下面压着一张便签,谢景迟拿过来看了看,边缘的部分被水浸湿了,字迹倒还是很清楚。

  秦深说他还有工作必须要走,还说他很抱歉。谢景迟呆呆地看了最后一句话老半天,把字条揉成一团扔到一边。

  过了会,他还是把字条捡回来,展开摊平,叠好放进口袋里。

  他本来想现在回去,但这个点去退房的话太晚了,外面也不见得多么安全,只好又在酒店待到了早上五点半。

  记忆中这两天天气都不是很好,夜里好像下了点小雨,天空中云朵厚重没有太阳,看什么都隔着一层灰扑扑的阴霾,地面深一块浅一块,到处都是潮湿的痕迹。他打车回到自己小小的公寓,不知是低血糖还是没休息好,浑身的力气在进门的一瞬间全部被抽走。

  屋子里的摆设还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他靠在玄关的墙上休憩了一小会,强撑着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咖啡。

  咖啡因让他稍微不那么难受了。根据日程表,今天的下午他要和第二学位论文的指导老师见面,上午暂时没有什么安排。

  鉴于他浪费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在床上,没做完的事情需要顺延过来。

  笔记本在卧室,他写了会论文,再受不了似的把手机丢到一边倒在了床上,被子上好像还留有秦深身上淡淡的信息素,让他的血液像烧着了一样的烫。

  每一次秦深来找他都只是工作上的顺便,是的,顺便,顺便到最后好像除了做爱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因为迟早都要分开,少一点快乐可能在分开的时候就不用那么难捱,他曾经是这样以为的。

  后来他发现他错得那样离谱。

  他从来不曾奢求秦深会挽留他,因为他很早就知道秦深是一个冷静而理性的人,不会去做一些明知不可能的事情。

  秦深有工作,他有学业,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前程负责,但人不是机械,人有各种各样的感情和欲望,他真的只希望秦深给他一点暗示,一点“我希望你留下”的暗示。

  学校是秦深为他选的,因为秦深觉得这样最好,机票也是,因为秦深觉得他该早些回去,免得耽误了课程。许多次他半开玩笑地和这个人撒娇说不想走,得到的永远只有沉默和一句轻描淡写的不要任性,甚至他从未在那双眼里寻找到过任何近似于不舍的情绪,就好像他的来或者去都没有办法在这个人的心里留下任何波澜,有没有他同样不重要。

  这让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那样可笑。

  电话响了。同一小组的另一个Beta女生给他打电话,问他论文写得怎么样,能不能按时完成,期间好像有另一个人打电话过来,不过他没心思去接,听着电话铃一直响,麻木地闭上眼睛。

  为什么总是只有他一个人在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感到痛苦?

  六月初,谢景迟终于在百忙之中完成了双学位论文答辩。

  此时离拿毕业证和学位证还有二十多天,期间基本上没有别的事情要做,确定完论文最终稿的下午,他搭乘最近的一班航班回到了沄港市。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他要回来的消息,因此也没有人来接机。

  接机口外的通道停着好几辆出租车,他拉开其中一辆的车门坐进去,“去水杨街三路欣乐花园。”

  不是南安路也不是七文山,他的目的地是远在城市另一头,靠近七环线边缘的一间普通小区。

  白日的末梢,单薄如剪纸画的太阳垂落在远处一座座高楼的缝隙中,城市像一个巨大的、封闭的、看不见尽头的环。

  六点钟是大部分人下班回家的时间,小区正门不断有人进进出出,而提着行李箱的谢景迟走在他们当中也并不显得多么起眼。

  六栋三单元402,谢景迟按下门铃没过多会,紧闭的楼门滴的一声就开了。

  四楼靠左的那扇防盗门虚掩着,谢景迟推门进去,在厨房里忙碌的人匆匆忙忙跑出来迎接。

  “谢先生。”这个男孩子略显惊慌地看着他,“您怎么突然说要过来?”

  他的肤色略深,个头比谢景迟矮,圆脸,矮鼻梁薄嘴唇,耳朵和眼睛都很大,看上去有些滑稽。

  不过就算可笑,也比谢景迟第一次见他时那副瘦骨嶙峋的样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谢景迟晒了一路的太阳,汗水浸湿了额前的头发,脸颊也泛着不正常的红,“来看看你。”

  “我去给你倒水,冰箱里有冰着的矿泉水……”像是觉得很不好意思,男孩子局促地说,“不是什么好牌子……”

  “不用了。”谢景迟叫住他,没让他为自己跑进跑出,“你奶奶的病情怎么样?”

  “医生说稳定下来了。”男孩子手指绞在一起,神色里有种和年龄不相符的老成与沧桑,“晚上晚自习下了我再去给她送饭。”

  原来是趁着晚自习前的大课间跑回来的。

  屋子里弥漫出一股浓郁的肉汤香气,谢景迟越过他,看到厨房里有什么东西沸腾了,咕嘟咕嘟地冒泡。

  “学校里呢?学习跟得上吗?”

  “也还可以。”生怕谢景迟不信,男孩子急急忙忙补充道,“您要看我的成绩单吗?”

  “给我看看吧。”

  男孩子蹬蹬蹬跑进里面的房间,拿了自己的书包出来。

  谢景迟一面检查他的作业和成绩单,一面试着跟他提另一件事,“你这样每天两头跑,照顾不过来的话可以再请一个人……”

  “不用了。”这男孩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用了!”他飞快地瞅了谢景迟一眼,嗫嚅道,“这样就很好了,您打过来的钱……我每个月都有剩下。”

  谢景迟没有再坚持,把成绩单和作业本还给他,“比之前有进步。”

  男孩子的眼睛亮了亮,谢景迟又说,“你锅里煮的东西要烧干了。”

  “啊!”想起自己还在做饭,男孩急急忙忙跑回厨房里。

  谢景迟在客厅里随便看了下,发现到处都收拾得很干净,连角落都是。

  五年前,谢氏地产旗下的淮水景苑在施工途中发生脚手架倒塌的事故,造成四人死亡,五人受伤,其中三人留下了终生伤残,工地上一个名为施康的普通工人被判定为这起较大安全事故的责任人。

  虽然事故发生于在职期间,剩余的几位工友都属于工伤和工亡,谢氏地产和保险公司承担了大部分的赔偿,可作为事故的责任人施康需要面临的是牢狱之灾。

  施康本人被判三年有期徒刑,出狱后不堪良心的折磨和生活上的压力,用上吊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至少谢景迟拿到的书面记录上是这样写的。

  这个男孩子是施康的独子,Beta母亲改嫁不知所踪,目前和年迈的祖母相依为命。

  他坚称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谨慎的人,不可能在搭建脚手架的时候犯那样的失误,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他想要一个公道,却不知道该向谁讨要——因为当年错过了二次上诉的机会,如今法院不再受理他的请求,谢氏地产只会把他当做无赖。

  “谢先生,你要留下来吃晚饭吗?”厨房里的男孩子大声喊着。

  “不用了,我马上就走。”厨房中抽油烟机发出巨大的噪声,谢景迟同样大声回答道。

  或许对于这个男孩子来说,自己愿意负担他和他祖母的日常开支只是有钱人突然的良心发现,然而谢景迟知道,一切都不是偶然和巧合。

  淮水景苑出事的那一年,还在读高二的他无意中听到谢明耀和其他人的交谈。

  如果他没理解错谈话内容的话,这起事故中施康是无辜的,谢氏地产才是真正的过错方。

  为了掩盖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谢明耀伙同施工公司与鉴定单位在许多事情上说谎了。

  “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

  “谢先生!”男孩子从厨房里冲出来叫住他。

  谢景迟回过头,男孩子脸上写着局促和不安,“谢先生,我爸爸真的没有害死人吗?会不会是我搞错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单纯地相信自己的父亲,又因为长久得不到回应开始动摇,想要从谢景迟这里得到认同。

  谢景迟避开他殷切的目光,半真半假地说,“他是你爸爸,你如果都不相信他,那这世上还有谁肯信他没有做过?”

  离开欣乐小区以后,谢景迟给陆栩打了电话。

  虽说大学在不同的城市,不过这几年里他们一直没有断了联系。

  春节那几天谢景迟还去陆栩家拜过年,然后和他的父母兄妹一起吃了年饭。

  “栩栩。”谢景迟在街口看了又看,就是没看到自己约的那辆灰色雪铁龙,“还是我上次问你的那件事,我今天又去看那孩子了。”

  陆栩叹了口气,“那你有什么新的证据没有?”

  他大学读的是法律,这几年间为谢景迟提供了不少法律方面的援助,许多次他都半开玩笑地说自己人生中收到的第一笔律师费居然是一支巧克力冰淇淋。

  “没有。”云层散开,太阳光又变得强烈,谢景迟往身后的树荫里躲,“事情过去太久了,就算当时有留下什么证据,之后肯定也被销毁了。”

  这么多条人命,这么多人的一生,留下的痕迹就因为某些人害怕夜长梦多被随意地抹去了。

  “那就没办法了。”陆栩唉声叹气的,谢景迟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他那愁眉苦脸的样子。笑容从谢景迟脸上一闪而过,接着他听到陆栩又说,“小迟,我很认真地跟你说,除非能有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上面的人愿意重新彻查这件事情的契机,不然希望是真的很渺茫,你最好……不要抱太大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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