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17_ABO白昼边界谢景迟秦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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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17

  “谢景迟,你真的要这样做?”

  外面的雨还在下,天色灰扑扑的,连屋子里的灯都蒙上一层灰雾。

  谢景迟脱掉自己的外套,换上男护工交给他的制服。为了能够扮演高中生时代的秦深,这栋屋子里的护工大都是比他略高壮一些的男性Beta。

  他浇了一捧水到脸上,镜子里的人原本有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一旦沾了水,那些过分艳丽的颜色就全部化掉不见了,只剩下苍白的狼狈。

  秦深皱起眉,明显想在临行前阻止这个荒诞的提议。

  谢景迟甩掉多余的水珠,把脸埋进毛巾里,“不是还有你在吗?”

  通过女佣们的努力,餐厅再度恢复整洁。

  被油污弄脏的地毯需要送去专门的清洁机构,可能是心理作用,谢景迟觉得新换的和这栋屋子里其他摆设半点都不搭调。

  新潮的花纹和老旧复古的装潢,突兀得让人心生烦躁。

  在男女主角无厘头的对白中,老人还是坐在之前的位置,水流的波纹映照在他灰黄的皮肤上,冰冷、僵硬,像无生气的死物。

  他头歪向一方,两眼无神地注视着入口这边,安静地等待着只存在于臆想中的那个少年人。

  若非亲眼看见,任何人都难以将他和刚刚那个近乎癫狂的疯子联系在一起。

  “我回来了。”

  谢景迟走进餐厅,老人眯起眼睛。他的视力衰退得厉害,视线许久都无法对焦,像隔了一层雾似的,怎么都没法看清面前的人。

  见老人的他的嘴唇动了动,谢景迟垂下来的手松松地握成拳。

  他已经做好了被老人叱骂滚出去的准备,然而老人却放松下来。

  “回来就好。”老人枯瘦的脸颊抽搐了几下。

  “回来……就好。”他含含糊糊地把这样一句话翻来覆去地念了好多遍,浑浊的眼中满是欣慰和慈爱。

  荒诞和悲哀同时涌上谢景迟的心头。他忍不住回头去看外面的秦深,可是离得太远,无论如何都无法看到秦深的表情。

  他觉得自己是个可耻的小偷,也是一个卑劣的骗子,占据着本来应该属于秦深的位置,对一个老人撒这种弥天大谎。

  “你吃过饭了吗?”谢景迟按照护工教他的,这样循循善诱地开启对话,“吃饭。”

  “吃,吃过了。”老人点点头,过了会又摇头,神情极其茫然,“没有,没有吃。”

  他千疮百孔的大脑根本不记得自己刚刚做过什么,只记得自己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回家。

  趁着老人陷入混乱的间隙,谢景迟同外面的女佣比了个手势,她立刻把端着的盘子递到他手里。

  “我刚放学,还没吃,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

  老人盯着他手里的东西,机械性地点点头,“一,一起吃。”

  谢景迟端着托盘坐到老人对面。他扣在托盘边缘上的手指用力到关节泛起青白的颜色。

  “晚上吃面条。”

  “面……”

  老人迷茫地看着他把盘子里的东西端出来放在自己面前,然后迟钝地抬起手,条件反射似的握住了一旁放着的勺子。

  之前准备好的食物变成了一地的残羹冷炙,时间紧迫,厨师来不及做新的,就用剩余的食材煮了两碗面条,其中一碗格外软烂。

  “你……”老人笨拙地用勺子舀了一勺面糊糊却没有立刻送进嘴里。

  “我也吃。”谢景迟挑了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没有毒,没有人害你。”

  他中午吃过东西,这会其实并不饿,但护工和他说的是只要老人的注意力落在他身上,他必须陪着老人一起用餐,否则就会被敏感多疑的老人当做是要下药害他的人。

  虽然听不太懂他说什么,不过看到他吃了,老人的勺子终于有样学样地放进嘴里,开始缓慢地进食。

  看着老人慢吞吞吃完了一整碗面糊,谢景迟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放下筷子过去为老人擦拭嘴角。

  时间的流逝速度在这栋怪异的屋子里被无限地拉长了,做完所有的事情,谢景迟悄悄看了眼时钟,发现才过去半个钟头。

  他走了这么一小会神,老人的注意力又落在他身上。

  “我没事,看电视吗?”

  老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像是很高兴地拍起手,“电视……看,电视。”

  陪老人看完一整集电视剧的这几十分钟里,他忍不住去想,只是这么一会功夫他就快到忍耐的极限,那么秦深呢,那么这栋屋子里的其他人呢?

  阿兹海默症是一种不可逆的疾病,会变得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人。曾经和他们朝夕相处那个的人已经永远消失在了过去的时间里,再也不会回来。

  “要不要上楼休息?”

  除了吃饭护工还交代了别的事情,谢景迟试着一样样地跟面前的人提出来。

  老人茫然地看着他,像根本没有听懂他说的话。谢景迟没有办法,连说带比划,老人还是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不,不要。”老人还是固执地摇头,“我要等……回来。”说到一半,他又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谢景迟,“回来……回来了。”

  如果不是发生过那样的事情,谢景迟真的想要把秦深叫进来,告诉他这才是你要等的孙子,他现在不会再故意彻夜不归了,你看他一眼就好,只需要一眼。

  “你不是……你是,我孙子……”老人的认知出现混乱,“孙子,我的孙子。”

  谢景迟感觉自己快要被疲惫和无可奈何的感觉逼疯了。

  “爷爷,我已经回来了。”他近乎哀求地说着,“我们去休息吧。”

  可能是这一声爷爷起了效果,老人终于对他说的话有了反应。

  他口齿含糊地重复他说的话,“休息,好,休息。”

  扶着老人离开餐厅的路上,另外两个护工趁机过来帮忙,不然身为Omega的谢景迟根本没法长久支撑起一个成年Alpha的体重。

  在经过秦深所在的位置时,谢景迟感觉有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感觉很温暖,温暖到如果换一个场合他会忍不住靠过去。

  “我没事。”秦深停顿了一下,“他是病人,你不要想太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谢景迟的喉咙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可是老人坚持要他陪在身边,他没有办法和秦深在一起待太久。

  “爷爷,我们上楼休息,我陪你。”

  上楼上到一半,好不容易被劝出来的老人又停住脚步,愣愣地看着某个地方。

  “我的天,又来了。”

  两个护工小声哀号,听起来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了。

  “怎么了?”

  “是这样的。”其中一个护工凑到谢景迟耳边小声说,“一看到钢琴就走不动路。没办法,看到了要闹,看不到更加要闹。”

  二楼客厅正中央摆着一架昂贵的施坦威三角钢琴,谢景迟收回视线,“爷爷,你要听吗?”

  老人没有动,可是目光中直勾勾的渴望已经出卖了他。

  尽管不知道他到底想起了什么,谢景迟还是和两位护工打了个招呼,“我试一下。”

  得知他要做什么一会,护工带着老人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确定护工能够阻止老人突然暴起发狂,谢景迟掀开盖子,将手悬停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

  没有琴谱,更没有选曲的大致方向。他试探性的敲下琴键,聒噪刺耳的琴声立刻充斥着整间房间。

  大约是知道做事要做全套,钢琴的音是准的,不需要重新调试。他试着弹了一首简单的、不需要太多复杂技巧的抒情曲,即使这样,一开始还是弹得七零八落的。

  小时候他确实跟着某个人学过很长时间的古典钢琴,可是他已有很长时间没有碰过,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弹成什么样。

  乐声逐渐变得流畅,弹到某一个重叠的小节,他忽然把调子转到了别的地方。

  他抿起嘴唇,手指在键盘上灵巧地跳跃,曾不止一次出现在他梦中的那首曲子像水一样流泻开来。

  潮湿的雨水和灰色的天光逐渐褪色,世界在旋转中缓慢重组,变作了另一幅光景。

  下午四五点,太阳快要下山,暮色四合的房间,夕照像融化的红铜,将整个世界簇拥在黑夜的水平线上。

  谢景迟抬起头,旧日的回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簇拥着将他淹没。

  他回到了懵懂无知的童年,有一个人从身后将他拥在怀里,抓着他胖胖短短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

  他记得这个人白瓷一样的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刀疤,好像是很小的时候因为闯祸留下的。

  “小迟,记住了吗。”

  “记住了,爸爸。”

  江行云留给他的回忆很少,少到他甚至分不清哪些是他真实经历过的,哪些又是他在无边的孤独寂寞中虚构出来的。

  谢景迟喉头酸涩,手指更加用力地按下沉重的琴键。在琴声即将到达高潮的一瞬间,他停下了演奏,潮汐一样的乐声戛然而止。

  “为什么不弹下去?”

  不知道听了多久的秦深靠着门框,而其余人已经不见影子。

  谢景迟低下头,他的手指很长很细,手背光洁如玉,没有一点瑕疵,和那个人完全不一样。

  “不记得要怎么弹了。”

  “为什么?”

  “我只记得这一小段。”

  这一小段乐曲,陪伴了他大半个童年,一整个少年。

  江行云死后一个月不到,方如君带着谢煊登堂入室,再然后七文山那边的房子彻底翻修,二楼所有格局大改,江行云过去的起居室变成了封闭的杂物间。

  旧相册、旧钢琴、手写乐谱……所有和江行云有关的东西都付之一炬,在谢明耀强硬却有效的干涉下,他已经很少想起江行云的存在。

  他甚至不记得江行云的脸长什么样子,和他有几分像。他完全不了解江行云。

  “因为教会我的人已经死了。”

  他合上琴盖,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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