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瞳怪(二)_长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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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瞳怪(二)

  花三第一次见着瞳怪,是在回庄第三日夜里。

  苗老药的针术高明,用的药也有奇效,周生为止送她回庄当天,苗老药便将她从阎罗小鬼那儿抢了回来。

  略清醒后也与花黍离说过几句话,模模糊糊的,叫花黍离听不真切。

  看到苗老药的时候也喊了一声“药叔”,但没下一句,便又昏睡了过去。

  因是被执杀冥所伤,难免不因这位故人想起了旧事,那几日的梦里头便都是始元三年及始元四年时候在湘地的那些事。

  这一日,正梦到了李容治撑着小舟,带她在湘水上泛舟钓鱼那次,满心的悲愁无处可发,隐约间又听见有人轻声说话走进房内的声响,虽是提起了戒心,却无法挣脱梦靥,待到听得那是花黍离正与花田说着五庄外有流寇来犯的琐碎事,心内稍稍放宽了些。

  迷蒙间似乎想起是有一事要问花黍离的,脑子却混混沌沌的,硬是想不起要问的是什么事,越想不起越要想起,越要想起又越想不起,着急得很,眉头也蹙得紧,一双拳头握紧了,牙关也咬紧了,整个人紧绷僵硬得像个石头。

  就在那个时候,听见花田在外头说道:“十五那日本意是要与花坎山前去一窝端了他们,不知哪儿走漏了风声,我跟坎山扑了个空,也就只缴了一些赃物。未想他们今日再来犯,伤了咱庄农三人,待咱收到消息赶去,贼人们早就撤散了。”

  说的是贼寇来犯的事情。

  大概是从前年时候,有一伙从晴皖城窜过来的土匪,常躲在五庄往外运粮的主道上设伏,强抢五庄的粮米。

  花黍离令花田去剿过几次,但这伙人总跟春日里的野草似的,重击了一阵,春风一吹又再生了,队伍比先前更大的样子。

  花三也得令去剿过一次,这伙说是从晴皖城来的有先前抵抗流空军的经验,大概也是在朝堂军服过役,有个游击作战的底子,往往团战将粮一抢,就有序地分头撤走了,花三单打独斗惯了,一个人作战自然也剿不掉他们。

  是以几年下来,像个毒瘤似的也打不掉,往外运粮的只能多增派些会拳脚功夫的好防着些。

  花田现下说的,就是这个事。

  花田虽是个粗人,但好歹顾忌花三乃是女子,不便再近些,在不谏阁厅内就停了下来,坐在厅里那张茶桌前,听那声音,像是说完了话,在就着茶壶饮茶。

  花三又听见花黍离脚步声近了些,是径直走到了花三的床前。

  先是俯身细细查看花三的脸色,摸了一阵花三的额,似乎是未察觉到什么一样,低声问伺候花三的庄奴如三主是否清醒过,醒来时候可有说什么,可能吃什么了,胃口可好,何时又再睡的等等。

  那庄奴一一流利作答,道:“三主今日身子好了些,高烧已经退了,方才吃过苗老药开的方子才又睡下的,醒来时候倒没说什么别的,只是问徐仙哪儿去了。苗老药有交待,现时先不给三主吃东西,待心腹上的口合了再吃。”

  那庄奴是花黍离从他院子里亲自抽过来的,看中的便是在女子平日里乖巧细心,徐仙那个没法心细如发的,就暂且派到厨房里,给花三煎药。

  花三清醒时候听那庄奴说过一嘴,说是花主有交待,徐仙须得时时看着那药,必须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要按苗老药说的,将那药煎得刚刚好。余下的还说了什么,花三那时闭眼睡了过去,没听到了。

  听完了庄奴的话,花黍离应着,就着床边的盆将手洗干净了,让小婢换了盆温水,拧了帕子,搭在花三额上,两只手轻轻拢住了花三搭在被外的手。

  花三下意识微微挣扎几下,倒叫花黍离一手握紧了。

  花三被困在梦境里头,脑子昏昏沉沉,管顾不上,便由他去。

  花田仍旧絮絮说着庄外的事,说是:“在将山上头发现了一只野兽,有庄民上山祭扫时候被伤着了,只说是个人的模样,全身却长着长毛,一双眼睛一红一紫,暗夜里发着光,甚是可人。那受伤的庄民是带了弓弩上去的,一箭中了它,可惜叫它逃脱了。那庄民伤得也不轻,我去看过了,因那野兽是想要挖他的心的,他心口处的肉已经没有了,苗老药也去看过了,大概是活不过今夜了。”

  花三听见花黍离在旁“嗯”了一声,似是不太放在心上,只说道:“若是一个全身黑毛的异瞳野兽,又长得像人的,倒跟屏城传说的那只瞳怪相似。”

  花田道:“我起初也怀疑过是屏城那只瞳怪窜到我们这儿来了,但进出五山内外的不过就兵卒道,五山四周都是悬崖,直壁光滑,也没有能攀登的地方。若是一个人样的野兽进来了,兵卒道上的守卫怎可能没看到?”

  花黍离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听说那瞳怪是个擅攀爬的,还能飞纵百尺,若真是从某处悬崖上来的,倒也不是个怪事。更何况,五山这样大,我们自己庄内人这百年来也还没将五座山探完过,有些旁人偶得的密道能进来的,也不算稀奇。”

  花田似是思忖了片刻,又道:“听说瞳怪是夜里出没的,我打算今夜里组一队人,往将山上寻一寻。咱庄就在将山左前,我担忧那怪物夜里借夜色窜到庄子里来。”

  花三没听见花黍离应答的声音,但花田没说这件事了,大概是花黍离点头应了。

  花三身神两分着,一头觉自己正赤脚立在烧得焦黑的湘地上,湘地无人,嘤嘤的低泣从八方而来,如风灌耳,冲得她耳朵疼痛。

  另一头又听得五庄内没花园里苏木枝头上且归鸟声声凄鸣着,嘶哑啁哳的,喊着且归、且归,似刀刀割心,实在叫人烦心。

  因此突然听花田与花黍离讲起了这瞳怪的事情,当时也并不太在意。

  反而是晚膳前苗老药再来复诊时候,花三挣扎着想从这无尽的梦靥里头醒过来,欲叫苗老医留步,细问当年湘地的事,待费力睁眼,仅看到苗老药脚镣的铁链被拖着消失在屏风之后,听到他边走着,边与谁说着那瞳怪的事情,说是那差些被挖了心的,方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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