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梁上的君子_长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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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梁上的君子

  花三是从清醒时候开始注意到梁上有黑影一坨的。

  因伤气血翻涌,初醒时候眼周都是黑点白点围绕旋转的,以为眼风扫到这坨梁上的东西也是眼周的黑点罢了,并不太在意。

  后来听徐怀恩说了昨夜的事,讲到那个怪人被她强刺了一刀,花三去看地上的血迹,只是一滩,并无往外扩散的痕迹,心底就有些起疑,觉得人若不在床底,便是在房中某处角落。

  床底是断不可能的,徐怀恩夜里一直就在床前坐着,她人虽然愚钝些,但不至于床下有人都不晓得。

  后来徐怀恩给她打了一盆水来洗脸,走过来在她跟前弯身将水盆放下时,花三明明白白看到,徐怀恩发簪上,沾着一滴血。

  未凝固,是新鲜得很的,也不是徐怀恩自己的。

  看那血滴往下延的趋势,应该是自上头滴落下来的。

  她到这时才猛然确定了,人果然还在房里的,就藏在梁上!

  花三这样想的时候,心里有些忐忑,有些焦急,又有些激动。也不敢抬头去看,怕打草惊蛇,打发走了江离洲与徐怀恩,捏了一个报信用的茶碗,打算若是不妥,就将茶碗在地上砸碎了,叫一叫厅里的霍如山霍如海两兄弟。那两兄弟虽然拳脚都不是很好,但三人六拳,对一个人应能绰绰有余了。

  断风也在她手边,她此刻虽然重伤后无力,但若真要动起手来,好歹能挡一挡的。

  自认为准备妥当了,她便抬头,问梁上那人愿不愿意下来一叙。

  花三想着她大概知道那人是谁。

  虽然有些困惑于身形的不相似,比方昨日见的柳不留,是个萧条清瘦的背影,而徐怀恩说的怪人,是个身形巨大的巨人模样。

  但在夜里借夜色突然来了,不杀她不伤她,只趁着她熟睡絮絮叨叨与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的,倒是有过那么一位。

  就是昨日在街上与徐怀恩起了争执的柳不留。

  前头说过,花三此前,差些与柳不留相见。

  说的差些,差只差在她未得见柳不留的脸。

  柳不留那几日来探她时,挑的总是她熟睡时候,是以她至今也还不知道柳不留长得如何模样,是圆是扁。

  这事她还未得空与江离洲说。

  若要说起这件事,前头又要有许多铺垫。

  总归是,八月时候,柳不留已见过她,也该已经确定她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爱穿红衣的。

  那时的柳不留正当因连击青姓旁支而出名。

  而花三恰好被花锦郎趁着花黍离进了宫,以养病之名囚在百丈峰上,深居不得出。

  百丈峰本是个与五山一体的小山头。

  百年前,几个大雷将它从五山上劈了开来,四面光滑,峰顶平整,鬼斧神工,恰似一枚长条印章直直插在归南河中,矗立在五庄后,与五山遥遥相对,相隔大约两百步,长年云雾缭绕,不生草树。

  看着是天险,故而百年来也无人想过要上去看一看。

  始元三年,花三应了传闻,带着断风自子虚洞中现身,被花黍离带回五庄后,觉得藏匿在云雾中的百丈峰颇为有趣,越是看不清越想看得清,便跟花黍离讨了两百来丈布,花了几日时间要登峰,无疾而终。

  后来李容治来找,花三跟着李容治去了,时日一长,便把百丈峰忘得一干二净。

  等到始元四年,花三被李容治刺了一剑,险些丧命,又被花黍离捡回五庄后,讶然发现花锦郎在她离庄的这些时日里,以寒铁为轨,修起了一条连接五山与百丈峰的索桥。

  索桥并不固定,可放可收。

  据传索桥架好当日,突降暴雨,常年缭绕的云雾消散,百丈峰上的乌有洞及洞前长宽各一百五十丈的大平台便暴露在众人眼前,叫人惊叹。

  花三那时还鄙夷,明明是她先探百丈峰的,那花锦郎在五庄里长大,这多年也未曾想过探百丈峰,见是她有心了,才起了意的,并竟先捷足先登了去。

  心里头甚是不服,对他竖的这座可活动的索桥也有些不屑一顾。

  今年八月,花三被花锦郎以养病的名义遣往乌有洞,镇日百无聊赖,靠着翻阅花家独藏的内家修炼秘籍打发时日。

  觉得一日里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徐仙送饭菜汤药来时,主仆二人能说上个把时辰的话。

  说是二人说话,其实泰半是徐仙在说,花三听。

  无非是五庄内的长短琐事。

  如张三与李四家因田界大干了一场,虽然花黍离不在庄内,但花锦郎处理得如何井井有条叫众人不得不服。

  田里的作物长势极好,不多日便能有好收成了。

  又前几日大暴雨,山洪冲垮了山脚几户庄农的房子。

  昨日庄里外连着好几个孩子发了癫痫,高烧不退,忙坏了苗老药,一双脚踝被镣铐磨得都要见了骨。

  诸如此类的。

  花三听得兴起时,双目发光,情绪激烈得很,扯到了心口那处五指伤及执杀冥给的那个剑穿伤,又要咳起血来,每每叫徐仙叉腰训斥一番,倒也分不清谁才是主谁才是仆。

  八月底是正逢了秋收时节,五寨为了一年中最重的丰收大事繁忙,五庄为寨中之主,自然得主事寨里的各项事务。

  徐仙兼了庄里秋收的大事,一日只能来一次,小姑娘手勤,总是能趁着花三吃饭喝药汤时把乌有洞拾掇干净,再就着洞外的长流水把花三换下的衣物给洗了。

  花三有些爱干净,一套衣服不愿穿两天,又或者是汗湿了被污物染上了,无论如何也是要立马换的。

  花三此次病居乌有洞,因终日无事,以前没空想的事情便总能时不时浮上脑海,心想自己因为爱干净,总是用真气不使血沾衣沾刀,现在一想真是浪费至极,若是能省下这些气力,现下不至于病来如山倒。

  每隔两日,徐厚领苗老药来为花三复诊。花三虽有许多关于湘地、关于李容治的事要问苗老药,但碍于徐厚每次必在旁相陪,便觉得不好启口。

  花锦郎为防花三逃脱,索桥时时是放下的,到徐仙每日送饭及苗老药来诊时,索桥方才拉起。

  徐厚担忧花锦郎再对花三不利,日夜守在索桥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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